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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/6/21

李艷秋悼母全文 (03/06/21)

(以下報導摘自網絡 )



半年來,從十樓病房往外看,這個角度是我最熟悉的窗景。

來了又回,回了又來,坐送一個個夕陽,同時等待媽媽生命中的夕陽。

這門人生的功課好難,職場上練就的果決自信,在一張張放棄治療、放棄急救、放棄維生的同意書前,全然無力無助。因為不管做什麼決定,都一樣痛苦。而最痛苦的是,不管你多痛苦,都不及她受的苦。

當她放下了,我也放下了;她解脫了她的人生,也解脫了我的。

我的母親--鍾素霞,一個聰慧、美麗的湖南姑娘,生長在外敵入侵、時局動盪的年代中,歷經兵荒馬亂、顛沛流離的歲月,造就她堅毅不屈的性格。

她因為日本人炸死了她的哥哥,毅然加入遊擊隊;她為了與丈夫會面,挺著八個月的肚子,從衡陽走到福州,一路跋山涉水,沒吃沒睡,一邊躲避共軍封鎖,一邊尋找交通工具,一個月後,當她見到父親,已經不成人形。我不知她如何辦到的,她的智慧、能力、勇氣和意志,我不及萬分之一。

身為軍人之妻,五名子女之母,她擔起一切家計,她接了許多手工活兒,一邊綉毛衣、做聖誕燈,一邊盯著我們做功課。

媽媽也是一位大魔法師,每當開學註冊,家中山窮水盡時,她總有辦法標到一個會;她會用窗簾布配上雜七雜八的剩布,為我變出一件新衣服;她三不五時還會變出代金券買肉加菜。後來我才知道,其實媽媽的魔法常失靈,因為鄰居和姨媽都是我們的債主。

我是家中麼女,當媽媽在顧溫飽的生存挑戰中得以喘口氣時,她注意到我口語表達異常流暢,於是鼓勵我參加比賽,為我寫演講稿,用湖南國語教我抑揚頓挫;她帶著我勇闖台北,進入中廣白銀阿姨門下,奠下日後從事電視工作的基礎。



她最得意的不是成就了我的事業,而是為自己挑了個好女婿。在李濤有意,我卻遲鈍的階段,媽媽打了電話給李濤,説我太小,不懂事,「希望你要有耐心」,李濤後來問媽媽,為什麼鼓勵他?為什麼不介意他離過婚?媽媽的回答是「這是一個母親的直覺,也是縁份」。

這個女婿從此承歡,在我父親過世後,把媽媽接來同住奉養,這12年,是媽媽一生中最無憂的時光。

病房窗外陽光燦爛,氧氣機嘈雜的巨響嘠然而止,一切歸於平靜,媽媽受盡折磨的日子終於結束。我在她耳邊道別:「不再辛苦了,不再辛苦了,謝謝媽媽,謝謝媽媽。」想到今後再也不用為她買衣,再也不能推她看花,家中再也無人可以請安,不禁淚如雨下。

行筆之間,往事一幕幕浮現;我發現那淚水並不全然悲傷,它包含了釋然、珍惜與期待,媽媽用生命給我的問卷,我知道答案了。謝謝媽媽!